─段三‧愛哭鬼─

是的,我們,都很愛哭。

擁有充沛的淚水,澆灑這無情的天地。



「發生了什麼事?」甫一下地,原本平靜的地面便震動不停。

「是雪崩。」糟糕!蒙妮摩西那不知還撐不撐得下去。「可惡!欸,抓緊我!」

「什……」什麼欸?也太傷人了吧!他好歹也有名有姓。

「快點!別拖拖拉拉的。」不由分說的抓住他的左手,憑藉神經觸覺尋找忘川河,可惡!為什麼感覺不到!蒙妮摩西……

焦急令她的額頭滲出斗大汗水,在冷風吹落後結成冰珠,忽然右方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拉去,她差點跌倒!

「幹什麼?」這個混帳,焦急的找不到人的心情讓她怒吼。

「那邊,動作快!」星野‧光不給她回神的時間,拉著她便往前跑去。

蕾蒂一楞一愣的跟在後面,花了一小段時間才回過神來,驚愕的捂住嘴,「怎……」

高聳的大雪山被攔腰截去一大半,飛舞的白雪好像死神的羽翼壟罩住大半個大地,眼前一片白茫茫,什麼也看不見。

「蒙妮摩西!」她放聲嘶喊!

「喂!振作點啊!」星野及時拉住她往下沉的身子,「妳還沒有確認她是死是活,怎麼可以這麼輕易放棄。」

「……嗯!」她忍住在眼眶打轉的淚水,一定要堅強!苦難的日˙子好不容易過去,絕不可以這麼輕易就放棄啊……

「恢復了嗎?」

「嗯!」她點點頭,「可以嗎?我打算使用水手戰士的力量移動,旅途讓我耗去一些力量,因此,我必須借助於你。」

「沒問題。」他拿出久違的星星變身器,高舉於空中大喊:「Sailor Star Fighter, make up!」

Fighter拉起蕾蒂的手,將星星的力量借給她,豐沛的星之力平撫了蕾蒂因旅行及擔憂而更顯疲憊的身體和心靈。

「真驚人……」她低語,「沒想到你退休這麼久,星之力卻一點也沒退化……」充沛飽滿,有著驚人的生命力和久經磨練、源源不絕的戰鬥力。

「這個嘛……」被人這麼一稱讚,他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果然啊……」

「嗯?」見她一附恍然大悟的樣子,他反而一頭霧水。

「沒事。」她笑了笑,「還是先找到人吧!」

「拜託妳了!」

深呼吸,閉上眼,『蒙妮摩西……』

只能祈禱了……在這片茫茫大地之上。

暴風雪在兩人身邊來回打轉,若有似無的薔薇香氣,在兩人之間縈繞不去……

「奇怪……」這香味為何如此熟悉?

「找到了!」她突然睜眼,「走了!」

「妳確定是這裡?」大風雪呼呼的吹嘯而過,若不大聲講話,只怕會消散在風中。

「沒錯。」

「怎麼可能?」

兩人站在和方才沒有兩樣的雪地上,除了風雪又更大些。

放眼望去,根本沒有什麼建築物,更甚者,連一個生物都沒有。

「真的沒找錯?」星野大吼。

「沒有!」她怒道。「蒙妮摩西的力量是從這裡發出來的。」

星野抬頭看看天空,隨後轉回視線再掃視一次四周,內心暗叫不妙……

如果天上地面都沒有,那不就代表……

「小心!」



「嘻嘻嘻……」少女的笑聲在耳邊迴盪,忽遠忽近。「安迪米奧,安迪米奧,你說好一輩子要保護我的唷!」

「那是當然的,西蕾妮蒂。這是命運的安排,王子和公主注定要在一起。」

是啊,……王子和公主……幸福美滿的結局……

「王子和公主……王子和公主,多浪漫啊!」說著她又呵呵的笑了起來,「哪像那個金木樨來的傢伙,」蔑視之意不言自明,「真是可怕……」

什……什麼……為什麼這麼說……

「可怕?他對你做了什麼?」

「他啊,趁你不在的時候企圖勾引我哩!」她嫌惡的說著,好像提起的那個人是白布上的一塊汙點,令人不愉快的可怕污點。

怎麼會……他不是……他不是那種人……

「什麼?他膽敢如此無禮。」

「對啊!你都不知道,區區一個公主身旁的水手戰士,非但不盡責,還有空來挑逗我,還拿著你的花,試圖偽裝成你呢!」

Usago……妳怎會……

「西蕾妮蒂,妳沒有拒絕他嗎?妳沒有告訴守護戰士嗎?如果是妳提出要求,外部戰市一定不會讓她們街近妳的不是嗎?」

「有啊!戰士們可是有去找他呢!但那傢伙不知是臉皮太厚還是根本就另有所圖,每次都不給我拒絕的機會啊……」她懊惱道,「阿遙她們已經警告他了,那時他還說好呢!結果還不是偷偷跑來見我……」

不……不是這樣的……

我只是也想……保護妳而已……

我一點也不敢奢望,玷污妳那神聖光潔的光芒啊……

「而且他還拿著你的玫瑰花呢!討厭!讓我以為你回來了。根本就是想向我施恩,希望我能看他一眼嘛!」

「真是太不知羞恥了!」

「安迪米奧……你一定要好好想辦法懲罰他啊!」

「懲罰嗎?沒問題。我怎麼可以讓我心愛的公主受這種委屈呢?」

「你有什麼好辦法啊?」

「辦法……」男人沉默了一會,「這樣吧!我先詐死,然後故意寄一封信給他要他到地球來保護妳……」

「什麼啊!我才不要,為什麼我要當誘餌呢!」

「乖,如果不是妳他不會來的啊!妳看他,連小淑女出生的時候都不曾隨火球來地球,要是不拿出他最在意的東西,他怎麼可能來呢?」

「……好吧……」

「乖,我之後會好好補償妳的!」他寵溺的說著,「接著,我們在北極佈下圈套,先引他上鉤,抓住他,之後的一切,就任妳處置。」

「真……真的嗎?可要是火球和其他兩個礙事的傢伙問起,怎麼辦呢?她們都知道他來地球啊!」

「放心,他如果來地球接走妳,一定會受到戰士們的阻撓,這時候戰士們便可推說她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即使知道,也絕不容許這件事發生,且我尚健在,怎麼可能寄出這封信,這其中一定有他人搞鬼,不然就是丹桂皇朝企圖編派謊言,要抹黑銀千年!」

「哇喔!安迪米奧好厲害喔!你一定會幫我討回公道的。」

騙……人……

這是不可能的事……那個天真無邪、心地善良又有點兒笨的女孩,怎麼可能……

『好可憐!世上最可憐的人莫過於你了吧!』

『即使親口聽她說出事實,還是不願意相信。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你?』

原來…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真心付出,變成對她而言最致命不堪的毒藥……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當初不明確的制止我呢?Usago……多麼令人難堪啊……

是的!他早該知道,身份這條界線不管如何,都不應該跨越,更遑論妄想。那份對萬事包容的靈魂下,其實早已無時無刻的將他拒於門外,而他卻殄不知恥的不停在她身邊打轉,還做了那個褻瀆她的……夢……

『事實就是如此。』

『你好可憐,她如此對你,你卻這麼死心塌地的看著她。如果我不告訴你,你早就死了。』

是……啊……

『你值得更好的人。』

……

『張開眼睛。』

溫柔的聲音引誘著緊閉的雙眼睜開。

是……Odango,還有安迪米奧。

兩人被釘在冰凍成冰晶的牆壁上,昏迷不醒。

「這……這是……」光滑似鏡的壁上反射出他狼狽的樣子。

原本梳得帥氣整齊、紮好的頭髮零亂,臉和手上都是污泥,但這些都比不上臉上的悲傷神情……

]「Fighter,對不起。」火球公主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公……公主。」他驚訝地回頭,「為……為什麼您會在這裡……」

「我不應該答應讓你的要求……」蓋拉克西亞侵略金木樨星系倒至家園頹圮,公主和她們都逼不得以離開的那時,火球公主從未表現出懦弱的一面,而今……

「公主……妳……」她竟然哭了……

「Fighter,是我不好,當初你要離開時,我根本……」溫柔的淚水、輕柔的語調,讓Fighter想起了遙遠的從前──

那時,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記憶中的家鄉,甜美的金木樨香味,擁有堅強羈絆的伙伴們……不管遇到什麼,總是冷靜的Maker;伶牙俐齒、尖銳但其實內心纖細的Healer,還有善體人意的公主,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

地球是什麼?殘酷是什麼?愛情是什麼?掙扎是什麼?淚水是什麼?他通通都不知道。
即使千瘡百孔,依舊要自己堅強;即使釋出善意,仍舊得不到他人的接納。那樣的日子……那樣的日子……

「跟我一起回去吧。」火球公主溫暖的手搭上他的右肩,體內的寒意漸漸消退。

「回去?回去哪……」他迷惑的抬頭。

「Healer和Maker都在等我們。」

「真的可以……回去嗎?」那一日他卸下職務,正式離開金木樨星系,最高議會已下達命令──火球公主在世時,原為公主護衛之Three Lights成員如因個人原因而卸去職務,將終生不得踏入金木樨星系一步,違者,革殺無論!

他好累……好累……

蓋拉克西亞大戰後,他一直壓抑著自己。一直認為,他對Odamgo的感情只是因為那時對於公主的思念而造成的,將因時間的流逝而沖淡,他也試圖另尋對像,要一個人終老此生,似是無不可,但總寂寞。時間沉浮,他也隨之沉浮,以為一切消失無蹤,卻在地球傳來小淑女‧西蕾妮蒂誕生的消息而掀起大片波瀾……

火球公主要他同行,他堅決拒絕,在收到要請函的剎那,一陣寒意由腳底竄入腦髓。

隨著邀請函寄來的,是銀千年的家族照──Odamgo依舊是他記憶中的那樣,如月光般的長髮飄散在潔白的大床上,露出幸福而滿足的笑容,手上抱著的,是個有粉紅色頭髮的嬰兒,正沉沉睡著,旁邊,則是那個男人,今生注定要擁有她的男人──地場衛。

她結婚了,有了一個孩子,還有疼愛她的丈夫……

不應該……再出現在她的面前。

對誰都不好……

這份感情,只要他記得,就夠了……

他以身體不適推辭了這次的任務,在公主回來前,他像個人偶一樣,成天拿著那張照片,在花園裡發呆。

幻想著要是照片裡的男人是他而不是地場衛,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份執念驅使他偷偷離開金木樨星到地球,意外碰上了那場差點奪去月之女王性命的雪崩……而後,做了那個美夢……

之後的他,讓一部份的自己活在曾經體驗過的美夢之中……

一切的一切,都在今天變成碎片,為了她,失去了家園,失去了伙伴,換得的是嘲諷。

還有被踐踏的真心……

「最高議會答應了。」火球公主將他扶起,另一手拭去眼角的淚水,輕聲說。

他愣愣地看著公主。

「只要你……」

「只要我?」

「只要你願意下手,摧毀在你心中的魔障。」

溫柔的眼神在一瞬間為堅毅所取代。

「什……」

魔障……魔障……

揮之不去的……那一頭金色秀髮……

愛哭、愛笑、無憂無慮的眼睛……

可是那一切,都離他好遠好遠……

Fighter一面回想過去,一面抬頭,「Odango……」回想方才聽到的一言一語,他忍不住脫口而出:「為什麼妳要騙我!」

「Fighter……」火球公主輕聲喚道。

某種冰冷的東西被塞到他手上。他緩緩低下頭,一點也不訝異的瞪著──那把劍。

「斬斷……那段情絲。」火球公主看向那兩人,「這樣,就可以回去了。」

「啊……是嗎?」

「Fighter……你不想嗎?回去……」沒有高興,沒有喜悅,沒有如釋重負的神情。

虛弱的牽動嘴角,勉強露出微笑,「我只是……覺得有些累了。」

「啊……」火球好似懂了一般點點頭。

「這麼長的時間,如此愚笨的抱著回憶而行。」那回憶,卻是一廂情願。

溫柔撫摸過往的回憶,身體不猶得一震。

一雙手從背後環抱他的身體,緊緊的、環抱住。
「我懂……」火球喃喃道。

「公主……」他將火球公主的手拉開,轉身面對她,「謝謝妳……公主。」

「Fighter……」她伸手碰觸他的臉頰,暖和的指尖在冰冷的頰上來回徘徊。

「不管妳是誰,都謝謝妳。」

火球震驚的張大了眼,手指僵在半空中。

「無論如何,我都背棄了我的國家。」他淺淺一笑,「當我離開的時候,也從未奢望過有再回去的一天。這是我的選擇。其實很可笑吧!為了得不到的東西而放棄一切……」他的視線從火球身上轉移,直視前方。「也許這本身就是我對自己的懲罰……對那抹月光有了不該有的仰慕……」

「是……是你自己拒絕可以改變的機會……」

「啊?好像是這樣……」他回想了一下,自嘲的笑了起來,「不是自己努力得來的,我怎麼能接受呢?」

「為什麼……」

「艾利亞……」

「你為什麼會知道……」

「渴求愛情的雪女、為我所救……」

「我……」

「沒想到我的魅力這麼無遠弗屆!」他故作得意的露出一副「真受不了」的表情,戲謔道:「喜歡我很好,可是啊……」

一身火紅的衣服在虹光下漸漸退去,高挑的身影彷彿退化般逐漸變得矮小,「嗚……」艾利亞啜泣著,擺放在大腿邊的雙手緊緊握住,這樣子做,似乎可以止住淚水。

「人與人之間的愛情,本來就沒有那麼的簡單……」他走進,蹲低身子面對她。

「你騙人,你騙人……」她號啕大哭起來。「明明就可以得到的東西,為什麼要拱手讓人?為什麼?」

「欸!」他伸手幫她拭去淚水,「因為她會不快樂啊!」

「怎麼會不快樂?你不是喜歡她嗎?她也不討厭你啊!」她大聲反駁。

「大人的世界可沒那麼簡單唷!」

「你騙人!你明明就這麼喜歡她,她跟你在一起也很快樂!」

「喂!妳該不會一直監視我們吧?」

「哼……」淚水微微止住,她將臉往旁一撇,不出聲。

「喂!臭小孩,怎麼年紀小小就有偷窺的習慣。」想到自己和Odamgo相處的情形都被人看光光,他臉上微微發燙,故做懲罰的捏了捏艾利亞的耳朵。

「啊……很痛耶……」她掙扎著想要甩開星野的手,「借看一下又不會怎樣,人家是為了你的幸福著想!」

「是嗎?那妳看到了什麼樣的幸福呢?」

「我……我……」被這麼一反問,艾利亞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偷看的時候妳會感到幸福嗎?」

「……會。」她臉紅的點點頭。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很像在太陽底下曬太陽那樣,溫暖的感覺。」暖烘烘的,好像可以做一個好夢依樣。「可是又覺得很心痛啊……」

「為什麼?」

「因為她都不回應你……好可憐。」原本止住淚水的眼眶又開始有淚水打轉。

「呵呵……」他摸摸她的頭,安慰道:「艾利亞是個好孩子。只是,感情的事不能強求。」

「但是她如果不喜歡你,為什麼不拒絕?」

姐姐……姐姐也一樣,那個男人,明明就不打算與姐姐共度終身,卻還市一而再再而三的享受、接納姐姐給他的感情,最後還狠狠拋棄她。

狼狽、傷心欲覺的神情,至今仍迴盪在她眼裡。

「你離開以後,她一點也不想你。」在她的丈夫身邊,無憂無慮的,一心一意接納他的感情。

「那妳希望她怎麼樣呢?和安迪米奧結婚生子後,又對我念念不忘嗎?」他啞然失笑。

「我……」這樣好像也不太對啊……

「這才是最糟糕的情況吧!」對於愛情充滿憧憬的孩子。「先放他們下來吧!」

「喔……」她不甘願的應允,低喃幾聲後,四周的冰壁消逝,風也不那麼大了。

原來他們還在小木屋裡。

壁爐裡的火正熊熊的燃燒著。

星野再度巡視四周,哪裡還有安迪美奧的影子。

「真的……過世了嗎?」

「嗯……」艾利亞點點頭,「幾個月前就……」

「Odamgo……」眼角餘光瞄到失去意識躺在木板上的女人,他慌忙的衝過去,將她扶起。

好冷……她的手好冷。

「你……即使她真的欺騙你,你也不在意嗎?」

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的艾利亞待立在原位看著星野將女人抱回床上,細心的蓋好被子後,又安置了兩隻貓咪後,她才怯怯的出聲發問。

「即使如此,也無所謂吧……」他坐在床緣,看著那張日夜思念的臉。

「為什麼呢……」

「因為,我愛她,與她無關。」

與她無關……

艾利亞不解的看著星野。

「如此的思念,只是因為我,愛她而已。希望她過得好,過得幸福,當初是我自作主張的喜歡上她,她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呢!」他自豪的道,「其實很霸道,連給她拒絕的時間都沒有。」雖然曉得她有心上人了,卻怎樣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感情。

「所以那時,你才會救她嗎?」那場雪崩……

「嗯!要是不救她,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啊……」

「怎樣?很偉大吧!」彷彿自己真的很偉大的看著艾利亞,「要多跟我學喔!」

「臭美!」她不服的吐吐舌頭。

「欸!真的啊。」他受傷的看著艾利亞,「居然不相信我。」

「吶……」艾利亞擔憂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小兔,「她……會好起來嗎?」一直不睜開眼,像洋娃娃一樣動也不動的……

「一定……會的。」悄悄的、趁誰也不注意的,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

現在,輪到他來保護她。

「欸!」不知何時挨在他身邊的艾利亞拉拉星野的手,「如果她醒了,你還會陪在她身邊、不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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