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熟的過期者

　　現在是晚上十點二十分。

　　莉莎‧霍克愛家中只有房間的燈管拼死閃爍著抗議主人對它不理不采，但對房裡的兩個人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替上校換好軍裝，趕去中央司令部揭穿大總統是人造人這件事。

滴答滴答的秒針顯得隔外響亮。

　　『你如果怕連累家人可以拒絕我。』

『我拿醫療包。連累家人？伊修瓦爾戰後回國，我早就跟我老婆離婚了。」諾克斯的背影在羅伊‧馬斯坦古眼前像影像一樣重覆播放著。

為了保護最重要的人，而採取離婚一途自我放逐嗎？

那他……

看著認真替他扣釦子的莉莎‧霍克愛，羅伊不禁質疑自己將她留在身邊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可是……

　　「中尉……」莉莎對他的叫聲一點反應都沒有，羅伊嘆了口氣，「我說中尉啊，妳的釦子扣錯了……」

　　「呃？」莉莎茫然的仰視她的上司。

　　「釦子啊……」羅伊指指最靠近領口的那一顆，正孤單的飄盪在他脖子前。

　　「對、對不起！」

雖然莉莎一臉鎮定地將釦子解開，但手上的動作比以為更不靈活，甚至差點拔了一顆釦子下來。

　　一隻大手帶著嘆息聲阻止了她，在羅伊溫柔的注視下，莉莎停下了動作看著對方。

　　「中尉，妳有心事嗎？」

　　「我……只是在想……」莉莎垂眼看著樸素到單調的地面，難以啟齒。

　　「沒去赴約，看到優秀的男性，讓妳失落了嗎？」羅伊想起他們在回程的路上，蕾貝卡正好在紅燈時碰到他們，還上前跟莉莎說了幾句話呢！「如果要男人的話，等事情都結束了，我幫妳介紹好了，怎麼樣？」他挑眉，淘氣地問，「軍方高層還有幾個好男人，錯過一個，還有很多人等妳呢！別哭喪著臉嘛！」另一隻手爬上莉莎緊皺的眉頭，想揉開滿載憂愁的情緒。「把妳困在我這兒，妳也很困擾吧？」

　　想到自從伊修瓦爾戰爭後，不對……是從更早之前，在他拜入師門，莉莎‧霍克愛，就一直和他糾纏不清……

　　「上校！別再說了！」

　　「哎呀，居然被我說中了！真傷腦筋！」他有點苦惱的抓了抓頭髮，「妳為什麼不早說呢？早點告訴我，我就會多幫妳介紹男人，妳就可以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上校！」莉莎氣憤地站了起來，打斷他的話，「您這是在污辱我嗎？」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您的頭在剛剛逃跑時被撞壞了嗎？還是，」她冰冷地注視他，熟練地從腰間抽出手槍，打開保險栓，對準上校的額頭，「您被掉包了呢？其實是那個會變身的人造人？」

　　「喂喂！別拿那麼可怕的東西指著我，要是不小心擦槍走火了怎麼辦？萬一我死了……」

　　「那您剛說的那段話又是怎麼回事？我在您心中的地位，只是這樣嗎？」

　　「不……」

　　「您不覺得說這些話太遲了嗎？」房間閃爍的日光燈管刺痛著她的眼睛，「要我臨陣脫逃嗎？還是您想臨陣脫逃呢？看到那麼厲害的人造人，光是張嘴就可以把您的能力吞食而害怕了嗎？」

　　眼前的羅伊‧馬斯坦古逐漸模糊，拿著槍的手顫抖不已。

　　「……我很害怕……」羅伊將莉莎手中的槍拿走，放在床邊，「……中尉。」他站起來，抱住莉莎。

　　「……那就逃跑啊！為什麼要撐著！」莉莎啞聲問，十指深深地掐進他的背，「逃到遠遠的地方……沒有人會怪你……就算被罵又……」

　　「我很害怕，但是我不能逃走。」擅自放下她整理好的金色長髮。他最喜歡的長髮雖不柔軟也不似絲綢，但卻最溫暖，「因為我的目標，還沒達成。」他抱緊莉莎顫抖的身體，「因為，還有人跟我ㄧ起戰鬥。」

　　「……那您為什麼要說那些話？」

　　「……我突然了解，失去的感覺……」光是看到地面被那個人造人莫名奇妙地弄出個大溝槽來，想到奇怪的光線有可能把懷裡的人吞噬掉什麼都不剩，羅伊真的感到害怕，「我告訴過妳『不要慌張、不要停止思考、不要放棄活下來的希望』……」

　　想到差點失去他的那一天，莉莎的眼淚掉的更兇了。

　　她生氣地用力抓住羅伊的肩膀，氣自己的軟弱。

　　不是早就約定好了，要更加堅毅嗎？

　　為什麼還要掉淚？

　　「但是我自己好像做不到呢……」自己說的話自己不能實踐，卻逼著對方履行，真的很小人，可是……「莉莎、伊莉莎白，我知道我的要求很任性，但是妳……能不能……」羅伊在莉莎的耳邊耳語，「能不能守護……我最重要的東西？」

　　最重要的東西？

　　「有一個人是我的弱點，那個人啊，雖然很堅強，可是也很脆弱，只願意把脆弱放在心裡，不願意讓我看到、讓我擔心，默默守護我的背，一直遵守我和她的約定，我知道這個約定很困難，『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但如果……」他艱難地想把卡在喉頭話給吐出來，但是怎樣也不想……不想講到那個字。

　　他不想說，因為說了，好像就會成真，但如果現在不說，是否代表之後……

　　「你死了，我也要好好照顧她、讓她活下去嗎？」莉莎將這些猶如割人喉嚨的話語，努力地從深處拋了出來。

　　果然，很痛……

　　「……是啊……還是妳最了解我……」他無奈地笑了，結果，他是那個最懦弱的人，連死都不敢面對嗎？

　　「笨蛋上校，你要是敢死，我會帶著槍到地獄把您給吵醒，聽清楚了！」莉莎狠狠地揪住他的領口，用力地搖晃著，但傷口突然痛了起來的羅伊一個不穩，拖著她一起跪到地上。

　　她反應迅速地用手撐住身體，才沒有壓到傷口。

　　「上校！」莉莎擔心地看著他，「傷口又……」

　　「不礙事。」他強忍著痛起身坐到床邊。

　　「怎麼會不礙事！」莉莎生氣地說，羅伊的臉痛的都發白了，一定是剛才和庫拉多尼戰鬥時，不小心拉扯到傷口。「我看看。」她將一邊的白襯衫掀起，包紮傷口的紗布上果然滲著鮮紅的血跡，「我去拿醫護箱，傷口要是感染就不好了……唔……」

　　強大的拉力一把將她拉回，然後──

　　她被偷襲了。

　　居然用這招！

　　明明知道她無法反抗還……那麼溫柔的吻她……

　　有多久，沒有這樣了？

　　沉浸在久違的吻中，莉莎想著上一次的吻似乎是五天前的事了……

　　「莉莎，別離開我……」羅伊像孩子一樣的哀求，強勁又哀傷的手捧住莉莎的臉頰，不願意讓她離開。「我剛才說的，妳不會當真吧？」

　　「嗯？」

　　「那個……要介紹男人給妳……痛痛痛！」

　　「要介紹男人給我？」一想到剛才的發言，莉莎的火氣瞬間上升，毫不留情地拿著另一把槍戳著羅伊的肚子，「你想趕我走嗎？沒那麼容易，別忘了你的背是屬於我的！」

　　羅伊‧馬斯坦古忍著痛笑了，「是啊！我的背是妳的，妳的背，」大手不安分地在她背上游移，即使不看，也能精確地碰觸著那些燒傷的痕跡，「是我的……」

　　「所以，不要再說那些孩子氣的話了，成熟點啊，上校！你這樣，我可是會不想理你喔！」彼此的額頭靠著，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我們，沒有退路了不是嗎？只能前進……」

　　沒有退路。

　　又或者說，打從踏上這一條路，就不曾想到逃避！

　　不管是多麼殘酷的道路在前方等著他們……

　　但是就算失去了彼此的溫度，他們還能走下去嗎？

　　「上校……」

　　「噓……」羅伊的手指溫柔地按上她的唇，決定，要跨越那條界線，隨著戰線白熱化，他們失去生命的機率愈來愈高，本來，應該要在模糊地帶繼續凝視對方，但是他……很任性地想要……「叫我羅伊。」

　　在他期待的注視下，「羅伊……」她有點彆扭地喊，心底泛起層層淹沒她的甜蜜，「如果我死了、我是說如果，」看著他不開心的表情，莉莎嘆了口氣，「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地活下去！」

　　結果，被逆轉了嗎？

　　「伊莉莎白，妳真嚴格呢！」

　　「羅伊‧馬斯坦古，答應我！」

　　看著莉莎認真的表情，羅伊忽然想到殺死拉斯特的那天，眼前的女人一度為了敵方的謊言而失去求生意志……

　　他最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他謹守著那條線、那扇門，阻止她、阻止自己跨過，硬逼著兩個人背對那扇門，明明鑰匙就在眼前，也沒有人敢去拿起來，越過那道藩籬，走到對方的前面。

　　因為……

　　雖然不願承認，他們都知道，如果失去了其中一人，沒有人能夠獨活下去……

　　可是，又任性地希望……那個留下來的人能夠好好的看著這世界的變化……

　　好任性的兩個人啊……

　　強迫對方想著失去彼此的殘酷，一再體驗椎心之痛。

　　好像多痛幾次，之後就不會再痛了……

　　「我答應妳……」在她執拗的眼神注視下，他許下承諾。「妳也要……」

　　「我也會遵守承諾。」

　　「嗯……」

　　吻，深深的覆上彼此的氣息，在不被主人悉心打理的寢室中，流動著疼痛的甜蜜。

　　「如果你死了……我不會原諒你的……把我的人生攪亂的上司啊……」

　　啪滋！閃爍的燈管終於停止掙扎，找到它的出路。

　　莉莎發出深深地歎息，趁著這片黑暗，傾身主動吻上那片屬於她的唇。

　　交纏的氣息，在鼻間回盪，呼喚著體內最深的渴望。

　　雙手撫摸著就算化成灰也認得的軀體，在這片黑暗中，互相取暖、確認。

　　溫熱的汗水滴在彼此的肌膚上，熱情地烙印上屬於對方的印記。

　　這不是最後一次，絕對不是……

　　因為……

　　有一個人，還在背後等待。

　　有一個人，讓人守護他的背。

　　有一個人，讓人既疼痛又甜蜜……

　　才能在這條荊棘路上，勇敢前進。

「要上了啊！莉莎。」羅伊穿上軍方外套，戴上發火布，嚴陣以待屬於他的另一場戰爭，「那條路，是通往榮耀還是地獄呢？」

「既然下定決心，不管是什麼，您會毫不猶豫地踏上去吧！」一想到上司的固執，莉莎的嘴角忍不住上揚。

「等我回來，伊莉莎白，」他從後坐伸手環住她的脖子，輕聲說：「妳要再讓我看一次天堂……」

　　「上校……」黑暗房間裡的纏綿記憶啪地在莉莎眼前重播了好幾次，難為情的熱氣從脊椎竄到頭頂，「您……乾脆不要回來好了！」

後、後記：
                                                                               
　　因為很久沒寫了，所以非常生澀（掩面）
　　
　　然後又默默地爆了字數，感謝忍住不耐（或是愉悅？）的您
　　
　　這是我第一次寫RR的短篇，如果有任何意見，希望您都能不吝指教
                                                                               
　　至於不小心說出口的「殺必死」，我還在很害羞的補完中
　
　　（就是燈熄了那一段，＝////＝）
                                                                               
　　希望大佐不要很狠心的讓我眼裡的水分蒸發啊！
                                                                               
　　如果要推薦音樂的話，可以搭配著SID的〈合鍵〉一起食用
                                                                               
　　我非常的喜歡那首歌，就算疼痛，也要愛著對方
　
　　就好像我對兩位的妄想一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