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熟的過期者

這個故事發生在凱西米莉雅大陸上，在大陸的東南方，有個國家名叫諾利塔國。這個國家的人民粗曠豪邁，喜歡喝酒、唱歌跳舞，因此釀酒業、音樂、舞蹈方面的成就特別突出，而且只要是音樂、舞蹈方面技藝專精的人，無論是不是本國人，都會受到他們的歡迎。而吟遊詩人，是這裡──甚至可說是凱希米莉雅大陸上最受歡迎的職業。酒館、飯店、賭場、慶典，上至王宮下至貧民區，不論什麼地方，都倍受尊崇。

但偏偏，整個凱希米莉雅大陸上，一百年來只會出現四到五個吟遊詩人。數量之少，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翻遍整個大陸上的藏書，沒有一本提及吟遊詩人是如何產生的，也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些人就存在。如果你當面詢問吟遊詩人，他們只會告訴你：「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只有被選中的人才知道。」

而當我們的主人翁還很小的時候，就非常崇拜身為「吟遊詩人」的爺爺。

「小孫子啊，吟遊詩人可是這大陸上最棒的職業。」爺爺總是一邊摸著他的頭一邊大笑。

而他總是抬著天真的小臉，問為什麼。如果當吟遊詩人很好，那為什麼爸爸沒有繼承爺爺的衣缽，反而跑去當什麼「官」？

「小孫子啊 ，這個職業可是能讓你正正當當吃喝玩樂一整個大陸唷！」雖然爺爺看起來年紀很大了，但還俏皮的跟他眨眨眼。要不是「敬老尊賢」作祟，他一定會大叫「老頭，別裝可愛了」！

哇！這麼厲害 ，一邊賺錢還可以一邊遊玩，不管怎麼想，都很划算的感覺！哪像爸爸，每天要辦公到深夜，一個月裡能有兩天回家吃晚餐就很不錯了！有三天早上可以看到爸爸、和爸爸一起吃早餐更是難得，更遑論可以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玩。年紀小小的菲拉利頓時報以一種崇拜的眼光，「爺爺好厲害唷！」真是太聰明了！

「那當然！」得意的老人又大笑兩聲。

「爸！別再說這些給他聽。」中年男子低沉的聲音插了進來 。那是爸爸。

爸爸對爺爺很好，就像他在書裡唸過的「父慈子孝」，可是只要爺爺一提起「吟遊詩人」的事，爸爸就會生氣，而且是非常非常非常生氣。

「欸欸！別這樣嘛！」對於爸爸的生氣，爺爺總是「皮笑肉不笑」，雖然每次看起來都一副痞樣，可是小菲拉利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像快樂的東西。
每當爸爸帶他離開爺爺的房間，總在門關上的剎那，他看見不在意的爺爺舉起酒杯一口氣喝光紅色液體時露出落寞的神情。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問──爺爺……你為什麼這麼難過？

爺爺喜歡喝酒，每天一定要喝掉一瓶，不管是萊姆酒、紅酒、麥酒，甚至是新釀的低等麥酒，他都喝，來者不拒。就是不能一天沒有酒，否則會「發酒瘋」。

不過小菲拉利還沒看過「發酒瘋」的爺爺，只知道以前爸爸禁止爺爺喝酒，但經過了「某件事情」以後，每天一瓶酒絕不吝嗇。

哎哎……雖然爸爸一直禁止他聽爺爺說「吟遊詩人」的事，但他還是會忍不住的趁爸爸上班時偷跑去和爺爺敘舊。反正，爸爸在家的時間也不長，只要算準回家時間，一切沒問題啦！

而今天，小菲拉利又趁著月黑風高……不不，是太陽正亮、大人上班、家裡沒人管的時候偷偷跑到去找爺爺。據說今天又要繼續尋找豎琴啦！
尋找豎琴做啥？當然是聽爺爺唱歌說故事啦！不知道什麼時候，爸爸把爺爺的豎琴給拿走了，以前每次只要爸爸拿走，不管藏在哪，爺爺都找得到，這次好像很慘，氣得爺爺好些天不和爸爸說話（雖然他們兩見面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但幾天過後，面色凝重的爺爺反而哈哈大笑，說要去冒險。

「哼！我就不信那小子敢把我的寶貝給丟了！」

就這樣，他們已經尋了好些天的寶，可是都找不到。反倒是菲拉利先洩氣的跟爺爺說：「找不到了啦！爸爸一定把它丟了！」

「嘿！做人不可以這麼快灰心，我們還有好多地方還沒找。」

「喔！」他苦著一張小臉。「那今天去哪找啊？」房子裡外都找過了，就是沒有。

「地下室。」哼哼，他以為兒子會把重要的東西放在臥房或書房裡，結果沒有。很好，那剩下的目標就只有幽森黑暗的地底了。

趁著傭人在忙的時候，爺兒兩偷偷潛入地下室，兩人憑藉著一只火把，延著漆黑潮濕的樓梯往下走。

「爺爺、爺爺。」菲拉利有些害怕的拉著爺爺的衣角，想問什麼時候才可以上去。有點可怕……

「噓噓！小聲點，小孫子，你這樣不能去當小偷。」爺爺神情凜然的說。

「啥？」做小偷？「爺爺，我們是來當小偷的嗎？」他們不是去尋寶的嗎？小腦袋不解的晃了晃，害怕的心情突然被沖淡了。

「欸，做見不得人的事就是做小偷。」蠢孫子啊！拜託講話也小聲點，要是被傭人聽到了，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根本是大剌剌的在太陽下曝曬嘛！

「喔……」拉長尾音，雖然不懂還是裝懂一下好了，省得等一下被毆。

才走進儲藏室沒多久，爺爺馬上高興得說道：「哈哈！找到了。」興奮的看著放在滿是灰塵的角落裡，一個上了鎖的木箱。

「啊？」這樣也能找到？太神了！爺爺連開都還沒開耶。

地下室因為久未使用，裡面佈滿了厚厚的灰塵，橡木桶啊、木頭櫃子都顯得搖搖欲墜；只要是角落，都有著一層又一層的蜘蛛絲，張大的網子上偶有被捕的小蟲正苟延殘喘。

菲拉利好奇的看著蜘蛛網，拉拉爺爺的袖子，「爺爺，」他指向角落，「那個……是什麼啊？是牠的家嗎？」

「喔！那個啊，」老人舉起火把，讓火焰的光芒將它照的更清晰，「那是蜘蛛的獵物啊！」

「獵物？獵物是幹嘛用的？」玩具嗎？那這樣他也要一個獵物哩！不然每天只能纏著爺爺，這樣感覺自己好幼稚。

「我們每天醒來，都要吃東西，對吧？而且會有人幫我們準備好。」小菲拉利點點頭，是啊！每天早上只要醒來，就會有準備好的、香噴噴的食物在大餐桌上等他，「蜘蛛不像我們這麼好命，他要自己找東西吃。」

「所以獵物不是拿來玩的囉？」

「小菲拉利啊！」喔喔……慘了！爺爺只有在某個時候才會叫自己的名字……

「啪！」的一聲，厚實的大掌毫不留情的往他小腦袋瓜巴下去，「痛痛痛……」

「那是拿來吃的不是拿來玩的！」爺爺有點火大。

「噓噓！爺爺，你不是說我們現在在做賊嗎？小聲點啦！」一邊撫著疼痛的後腦勺，菲拉利趕忙轉移話題，深怕又來一掌。

「嘖！」居然被小孫子給提醒說要小聲點，爺爺有點窘迫的壓低音量，「咳咳！總之，那是蜘蛛佈下陷阱抓到的。」

「喔喔！好厲害！是怎麼抓到的啊？」菲拉利兩眼發亮。這麼利害，想他，要打到一隻小飛蚊可是難上加難，更遑論抓到這麼多活著的。

「蜘蛛絲啊！」爺爺指著那在火光照耀下發亮的細絲，「蜘蛛會從尾部吐出具有黏性的絲線，慢慢織成一張網，然後等待獵物上門，當運氣差的昆蟲不小心被黏住時，蜘蛛就會先對牠注射一種東西，讓獵物行動緩慢、反應遲鈍，等到牠餓的時候，就可以把牠吃了！而獵物，顧名思義，就是被獵捕的動物。」

「啊……所以所以，被獵捕的動物只有被吃掉的下場嗎？」

「嗯！」

「可是，好可憐喔！」看著在蜘蛛絲上的小蟲，雖然已經沒有力氣了，卻依然不放棄希望的掙扎。「可以……救牠嗎？」

「如果你救了牠，餓死的，就是蜘蛛。」

「那我們拿肉來跟牠交換，這樣蜘蛛就不會餓死了。」

爺爺有些哭笑不得，但不能怪菲拉利，「小孫子，你知道肉是從哪裡來的嗎？」

「呃……廚房。」

「是啊！但更早之前，肉也是活生生的東西，牠們也算是人類的『獵物』，只是牠們的死亡過程你沒有看到。其實，人跟蜘蛛還有許多動物都一樣，要靠著其他生命而活。」

好深奧的話，他不太懂，只能茫然的看著爺爺，「所以是……不能救牠嗎？」

「嗯！」

發現豎琴的晚上，菲拉利上了人生裡第一個嚴肅的課程──人，是要靠著對方的生命而活下去。年紀幼小的他，直到後來，才明白這句話殘酷的意義。